九月中旬的日子,北国已经是夏去秋来,南方依然在酷暑的热气之中。
这夜,月明星稀,晚风习习。
舒开一身倦意,起身出去。月亮高高悬挂,好像很远,又好像很近。
“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”。
烦闷心情才稍稍缓和了些。
一
是啊。时间无穷,何苦斤斤计较呢?况且所牵挂的都是琐事而已啊。
遥想当年,孔子临黄河,喟然慨叹:
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。
翻译成白话,就是所谓,“时间是把杀猪刀”。
今天的人创造了很多新鲜、有趣的文化。对比之下,千年尘埃对面的孔子那波人,满口的之乎者也,显得太不合时宜了。可我还是喜欢时不时稍显另类地捧起一本《论语》,随意翻看,期待着再次被某句话击中心灵、瞬间点醒的感觉。
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滚滚东去的黄涛好像在耳边回荡,眼前出现的是孔子伟岸沧桑的背影,对着黄河,若有所失。
二
时间这条河不停地流,从古流到今,也流向未来。
初次读论语,那时我还是懵懂少年,因老师的推荐,尝试着接近这本浩瀚的书。那时候的读,不求甚解,字字句句也都像蜻蜓点水般,在内心泛起微微涟漪,浅浅地晕开,又淡淡地隐去,只是隐秘地直觉到,孔夫子的光华无声却有力,温润却坚强。公元前的久远,透过隽永的文字,那智慧仍然让人感觉近在咫尺、触手可及。
年华像清水流过,不再复返,却洗去了茫然面孔,洗去了蒙蒙内心,那孤独少年已经不再幼稚、懵懂。这些年,走过花季,走过雨季,也走过许多孤独寂寥的夜,听过许多意兴阑珊的雨,身边却总是有一本论语陪伴。春风得意时,它让我清醒,怅然无措时,它给我支持,心有杂念时,它为我清洗,百无聊赖时,它伴我思考。多年以前未曾读懂的书,今天再读,连连的金句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般直叩心门,融入血液。再回望,孔夫子依旧茕然孑立,那背影还是写满沧桑......
三
孔子教会我的,首先是,要做君子,做“大人”,而不是做“小人”。这里的“大人”,是境界之大,智慧之大,气度之大,而“小人”则是“大人”的对立面。整本论语,就是部“大人”之书,恢弘之书,大气磅礴,大气纵横。
君子坦荡荡,小人常戚戚。
想起自己因为生活琐事而烦闷,觉得实在太不应该了。
君子何以坦荡荡?
因为,君子内心光明透彻,到处都是海阔天空。
因为,君子胸怀天下,海纳百川。
每当我失望失落,冷冷戚戚的时候,总会拿孔子这句话来提醒自己:要看开,要看淡,要内心坦荡光明,要做君子,而不要做小人。
不如意事常八九,可与人言无二三。对于感情丰富、敏感的人更是如此。可是,有这么一个经典的比喻:一滴墨水滴进一杯水里,水变了颜色;滴进大海里,却对大海没有影响。这就是肚量大小的差别。同样一件不顺心的事情,对君子而言,是轻描淡写,对小人而言,可能就是浓墨重彩,阴影在心中挥之不去。
所以说,小人因为境界之小、智慧之小,时常忧虑,挣扎在自己一手造成的漩涡里,不能自拔。而君子则心底无私、快乐无忧。“智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”。不惑、不忧、不惧都做到了,君子当然坦荡荡了。
四
然而,君子也有自己的忧虑。
“君子忧道不忧贫”。
君子应当担忧的,是“道”,而不是其他,更不应该是自己的身外之物、虚无之名。
曾有个人,从北大读到清华,从金融、法律读到新闻专业,从本科读到博士,却在电视招聘里苦恼于“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工作”。某名人当即痛斥他,说他“玷污了中国名校”。
顶尖大学的毕业生所追求的,竟然如此浅显,实在是辜负了自己母校。
君子忧道。
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
当今大学生名曰“大学生”,而我不知道懂得大学之道的大学生还有多少。
大学生首先应该追求的、奋斗的,应当是“道”,是理想,而不是其他。
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。
千年以前,继承孔子之道的“大人”喊出了如此豪情激烈的理想主义,不知今天的大学生还有没有这般勇气。
五
孔子不仅是个理想主义者,更是个实干家和现实主义者。
“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”。
勤奋的孔夫子也曾留下“韦编三绝”的典故。
勤奋者必惜时。
有个叫宰予的学生白天睡觉,孔子教训他“朽木不可雕也,粪土之墙不可圬也”。
素爱睡懒觉的我每每想到圣人骂学生的犀利言辞,经常背后吹过几缕冷风,旋即乖乖起床。
孔子不仅惜时,而且在对待时间上,冷静客观,踏实进取。
“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”。
过去的已然过去,再后悔也没用;而未来的还未来临,便只顾一追再追。这样,人生只剩下了当下的勤奋努力,不为过去怀恋,不为未来担忧,每日发愤忘食,纵使白驹过隙,人生快乐也在其中了。
我也经常虚度光阴,或者无限缅怀似水流年,或者自耽于海市蜃楼的空虚幻想,或者面对生活犹豫不进、踌躇不前。每当那时,耳畔孔夫子好像在低声沉吟,“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”。便自知不该如此消沉,必重新强打起精神。
六
孔子乐以忘忧,同时也避免不了孤独的命运,真性情的他,高处不胜寒。
“不怨天,不尤人,下学而上达。知我者,其天乎!”
这座道德和智慧的巍然巨峰直入云霄,能够与其同行的,大概只有上天了吧?
孔子一生不得志,流落失意时,“累累若丧家之狗”,早就知大道难以施行。百年孤独之后,其学说才渐渐得到重视。
孔子身处下古,上承伏羲、文王的学说,下启后世孟子及朱王,对中国的影响之深不可言喻。
两千多年间,孔子被不断地高高举起,也被打入过万丈深渊。潮起又潮落,人间换了不知多少番。滚滚东逝水,淘尽古今英雄,站在时光下游让目光回溯,遥远的孔夫子只留下一个孤独背影,而他的思想还在呼吸,他的心脏还在跳动,他的智慧照耀着中华大地,光华丝毫不减,他的灵魂活在中国人的身体里,可以说,我们都是孔子传人。
仁义礼智信,温良恭俭让,这些儒家价值取向影响着中国人的言行举止,塑造着中华民族性格,从古至今,直到未来。
七
今天,物质欲望与道德追求的冲突似乎愈来愈水火不容,举目望去,满是物欲横流,对道德的质疑,不绝于耳。这让人不禁疑惑:千年文明古国就真的如此不堪了吗?
答案是否定的。
中国是有信仰的国家,信仰的是道德,信仰的是孔子,信仰的是自强不息,信仰的是厚德载物,信仰的是家国天下。
一个国家经济在快速发展,短时期内,各种社会问题都暴露出来,也必然出现对道德的质疑。但我相信,这只是表象的,短暂的,因为,一个拥有数千年文明历史、孕育出无数伟人的民族有着深刻的道德底蕴,也有着奔向光明未来的无限潜能。
所以,在当今这个时代,重新读《论语》、读孔子、读经典,显得尤为重要。用儒家思想唤醒国人被欲望遮蔽的道德基因,重拾民族昂扬奋进的少年精神,如此,民族复兴的伟大中国梦,必将指日可待。
八
思接千古,遐想无疆。
举头遥望,那月亮一如千古之前的模样,还在倾泻着光辉。
东南西北、天上人间,静谧如画,一片安详。
(作者:工商管理学院田凯杰)